新年舍友会
我是第二个到的。第一个到的舍友是闫同学，他坐在学校图书馆前的长凳上玩手机，互相寒暄了几句便开始一起参观校园。
大学毕业是2013年。一晃十年过去了，故地重游校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整个学校建筑的外墙涂上了崭新的红漆，校园内的软设施也得到了更新换代，并且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树着2018届新时代楷模校友的牌子。为了迎接2023年春季学期的学生们，校园仍然在紧张的建设中。参观完校园，我们逛了求学期间经常光顾的校门外村子里的美食一条街，因为尚未开学很多铺面都还没开门，只有零星的几个饭店里坐着村里的年轻人。走进一家新装修的黄焖鸡米饭店，老板约莫着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是学校自主创业的学生，他很热情的招待我们坐下。我打量着菜单，最便宜的黄焖鸡米饭17元，其他普通的一份饭也要20多元，我点了一份猪脚饭，价格是25元。10年前学校附近的一份盖饭普遍在6-10元便可以吃饱，如果现在的物价在当时，想必我们这些穷学生是消费不起的。
我们吃完饭准备到学校的篮球场投会篮，保安看见我们拿着篮球便不让进，说是假期不对外开放。我们说尽好话，即使搬出校友的名堂也不行，所以只能无奈另找篮球场了。路上两个人对这种情况也进行了意见交换，大家都觉得既然是属于公共资源，并且又是校友，不让进怎么都是说不通的。在提倡全民健身的情况下，这么好的公共资源就那样闲置着，又何尝不是一种浪费呢？而这种情况却在别的校园也很常见，安保人员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又来了两位张同学，他们目前在一起创业，姑且称为张总和张副总。当老板总是繁忙的，早上出差下午坐着动车才赶过来。他们顺利地进了校园，让我们隔着围墙把篮球扔进去我们再进去，进去后却也没人再管。曾经疯狂热爱过的篮球，由于长时间没有碰大家都变得很生疏。两位张老板穿着皮鞋无法施展，而我和闫同学也衣不搭体，力不从心了。大家寒暄着，感觉互相都没有变， 还是和以前那样。
玩了一小会，我们四个便合算聚餐的地方。剩下还有两个同学没有到，一个王同学、一个张少爷。原本我们宿舍是八个人的大家庭，毕业的时候便失联了一个卫同学，渐渐地又失联了一个贺同学，现在只剩下我们六个了。大家琢磨着和好久未见的大学班主任一起吃饭，张副总提议吃火锅，张总却建议找个好点的环境吃炒菜，和十年未见的老师吃东西肯定要规格高一点，大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去处，最后张总提议在学校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吃这顿价格不菲的饭，也豪爽的说是要请客，接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酒钱让我来付。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脑袋发麻，不由自主地心揪了起来，也只能勉强让表情显得自然，笑着说“张总说了算”。 我是不喝酒的，也没有应酬的场合，自然对酒的价格一无所知，只知道好酒一瓶怎么也得千儿八百的吧？ 一瓶肯定是不够的，究竟要买多少呢？ 几瓶还是一整箱？如果真让我买这顿酒，作为一个还在就读的一贫如洗的文科博士、需要负担一大家开销的穷酸学生，仅凭先前工作攒下的一点积蓄，确实负担不起，却又打肿脸充了胖子。张总接着又说晚上要大家一起住五星酒店，一方面是吃完饭方便入住，二是因为环境差一点的地方住不习惯。剩下的人听了这个提议许久没有吭声，想必是在为这个建议做思想斗争罢。一晚上接近400块钱的标间，即使对于已经工作的普通人来说，已经是辛苦好几天的工资了。除了张总，大家应该只要是能睡觉的地方就可以，由于许久未见，也不想驳了同学的面子坏了当年的情谊，也就用无声作为回复勉强地默许了。
第五个到的是张少爷。今年的聚会是由我带头组织的，昨天便接到他的电话，和我商量他需不需要给大家带酒，但是又担心过不了安检。我问他为什么不开车，他说就一个人还是坐大巴更合适，开车不值当，接着又笑着说要带也是散酒。我也笑着开玩笑地告诉他不要拿了，张总的后备箱多得是陈年好酒。他说好。大家看到他的第一眼只是感觉他比原来更胖了些，走近一看却发现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活力，眼睛里写满忧愁和苦闷，生活一定是对这个男人进行了残忍的摧残罢。想到刚才闫同学也提到了张同学的经济状况，微薄的收入供着高额房贷和一家老小的日常生活，偶尔打电话想要开口借钱，东拉西扯到最后也没好意思开口，闫同学想要帮他却也无能为力，虽然自己的收入较为可观，但是除去买房子借的外债、银行的月供、还有一家老小的开支之后却也所剩无几，所以也只好默默地装聋作哑，假装不理解张少爷的言下之意。
到了酒店订了两间房，张总开了一间，我带着妻子也迫不得已开了一间，而剩下的三个人都没有轻易预定房间，只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默默地等着。安顿下来后，我联系了当年的恩师，便和张副总张罗着出去买酒。刚上车后张副总便说让他买，我却坚持要自己来。因为这次宴请老师，除了重叙师生情之外，还是一部分是由于个人的原因让老师也费了不少心，张副总也忙前忙后地跑了不少腿。张副总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正值晚高峰，汽车拥堵的厉害，到处是烦躁的喇叭声，好像想要驱散这沉默的夜晚。我开口道：“这还是十多年来我们在A市第一次住这么好的酒店，其实睡哪里不一样，以前八个人挤那么小的宿舍都不觉得不好。”张副总点着头直说是啊，他说原本以为张总会开几间房，没想到到了前台却只开了一间，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接着又说其实张总人是仗义的，只是这次欠考虑了。而我却来了穷酸书生的愣劲儿：“也许是为了和大家炫耀罢，以前都一穷二白的时候也没见脏兮兮的宾馆不能打通铺。这人有了钱，毛病也就跟着多了。有能力自己消费也可以，本来想开开心心地见面，何必拉着大家一起肉疼。” 张副总默默的一边开车一边叹气。我却还没有说完，“不是请了几千块钱的大餐，再让大家付自己的房费大家就会开心。这如同你请我们吃几万块钱的山珍海味，却要我们付几千块钱的豪华房费一个道理，你当然是有那实力承担，而我们却没有能力负担。这倒不如大家找个差不多的餐厅，然后找个干净的廉价旅馆。你要是觉得住不惯，倒是可以一个人去觅个豪华住处，这样大家都心安。” 汽车还在缓缓向前行驶，A市的街上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右转的时候刚好人行道是绿灯。我们停下车，默默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神色匆忙的行人和电车，谁也没能再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冬天肃杀中的缄默。
因为不懂酒不知道该买什么，我看着临时停靠在路边的车，张副总去买了某品牌的二十年陈酿。在回去酒店的路上一直在说如果老师不喝的话是不是没必要用这么贵的酒，要不再买个十年、或是十五年的怎么样。我说老师的意思肯定是不喝，说一会还要开车去接孩子的，但是酒的话就不必再换了。本来就够麻烦你的，酒钱肯定得由我来付，他却推辞说不要，酒一定要他来请。我还是坚持给他转了酒钱，他再也推辞不过，却又退还了一半给我。我们姗姗来迟地到了豪华包间，老师已经先到了。十年未见，老师有些许发胖，精神状态却很好。他和我们热情地握手，饱含着十多年的师生情。我们边吃边聊，饭菜的确很可口，服务人员的服务也很热情周到。王同学推掉公司的应酬也好不容易赶来，自罚三杯后也加入了酒席。张总吆喝着让服务员更换骨碟，而我却不知道什么是骨碟。除了服务员，王同学也承担起了服务生的角色，给大家添酒加饮料，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边吃边聊，大家都很尊敬曾经的恩师，互相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和现如今大家的变化，也对如今的时政分享了各自的意见。老师虽然没喝酒却有三分醉，先是对我们现如今的成就表示肯定，接着得意的诉说着学校近些年的变化，后来又失意的说着自己近些年的情况。他说教书这份工作虽然清苦，却乐得能够和学生们在一起，可以永远单纯快乐。又提到了有时候推不掉的应酬桌上，总是觉得自己愚笨得很，酒桌上独特的文化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这位恩师确实是一个正直的人。为了我的事情，疫情期间在家上网课的他还是会为了我而到学校东奔西走。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身在国外的我让张副总带条烟给老师以表谢意。听张副总说已经把烟放老师车里了，老师却拽着不让他走，说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又不是什么领导或者大官，送这些做什么。又说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应该的，彼此只谈师生情，不要搞别的乱七八糟，只要你们有出息自己就高兴。最后张副总在电话里和我说，你回来一定要和老师吃个饭，老师真是为了你的事费了不少心，我默默同意，心里又怎能不感激这位可敬的老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留下的只有最真挚的感情，吃的聊的都差不多了，老师最先离开了饭桌，大家都依依不舍地送老师走出酒店的大厅。我们再次走回酒桌继续吃了些，也把剩下的酒全部清理掉才回了房间。
把妻子安置好后，我和大家便在张总开的房间玩起了扑克牌。大家都心不在焉，有的在玩游戏，有的在刷视频，还有的在微信聊天。少爷是我们宿舍年龄最小的，大家都开他玩笑说他今天不在状态，而他为什么不在状态在场的大家几乎都心知肚明。玩了一个小时大家都觉得无聊，便准备要睡觉了。张副总和王同学毕业后在A市区落了户，原本计划就在酒店过夜的张副总主动提议他和王同学回家，让闫同学和少爷，还有张总一起住一间房子。那是一个两张单人床的标间，晚上闫同学和少爷挤了一张床，第二天起来听张总说他们俩呼噜声此起彼伏，应该说虽是挤了点，但是还是睡了个好觉。少爷说是有点事情，第二天一早便乘大巴回去了，我们也没有强留。闫同学一早便赶着去开会，说是开完会会再回来，所以最后六个人只剩下了张总和我。我一早便接到了张总的电话，大概收拾了下一起到美食街吃了早点。我也试探着去结账，但最终张总还是很热情的付了钱。
后来我们又在市区见到了张副总和王同学，一起逛了城隍庙，聊了和以前一样耍嘴皮子的天。到了午饭时间张总提议吃肉丝饸烙面，城隍庙有一家味道挺好，说是以前勤工俭学卖电视的时候曾经在那里吃过，味道好得很。后来闫同学也赶到了，大家一起吃着大碗的饸烙，却发现味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当然张总也是这个意思。究竟是这十多年来饸烙变得不如从前那样鲜美了，还是大家的口味都变得更刁钻了，却是谁也说不清。
吃完之后大家准备玩会电动再分开，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便计划再一起回酒店聊会天。到了房间却睡觉的睡觉、玩游戏的玩游戏，一个小时就那么过去了。又到了该说分手的时候了，大家互相寒暄，之后便各奔东西了。
开着车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天气还是冷得很，行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是一个个蠕动着的大粽子，道路两旁的有些树却已经发出了嫩绿的新芽，看上去就像一个个鲜活的小粽子。
2023年正月初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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