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与僧人弘慈的一次聚会
2020-12-14抒情散文黄复彩
与学生大弘的一次聚会如果不是在厦门重新见到大弘,我已经完全把这个十多年前的学生从脑海中抹去了。那天中午大弘和兆光两位在一家名为“老知青”的饭店请我们素宴,席间谈起一桩桩往事,这才想起,大弘曾经来安庆找过我,是带着他的画,让我去请一位画家指点
与学生大弘的一次聚会
如果不是在厦门重新见到大弘,我已经完全把这个十多年前的学生从脑海中抹去了。
那天中午大弘和兆光两位在一家名为“老知青”的饭店请我们素宴,席间谈起一桩桩往事,这才想起,大弘曾经来安庆找过我,是带着他的画,让我去请一位画家指点。记忆的大门一点一点地启开,我终于想起那次的情形。当时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位画家,几天后,我带着大弘的画再次扣开画家大门,画家仔细地看了大弘的画后说,基本功尚可,但从画面来看,作者的心气有些浮躁。画家说中国画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静中取动,动中有静,浮躁则是画人的大忌。我并没有急着把这意见转告大弘,一是觉得这意见太过尖锐,只怕大弘难以接受,二也是觉得画家的意见有些玄乎,连我自己也不以为然。
后来佛学院发生了一件本不该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与大弘有直接的关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大弘。世事沧桑,浮生若梦,渐渐地,大弘在我脑海中原本并不深刻的印象,很快也就淡忘了。
“老知青”饭店的创意,顺应了人们爱回首往事的特点,这正适合一切旧友知交的重新相聚。交谈中终于知道,大弘仍在作画,也仍然在练武术。绘画和武术,一动一静,以动制静,以静制动,这对于一个人的修练应该是大有裨益的。他向我打听着安庆那位画家的近况,大弘说,这些年来,我经历的太多,也见识得太多,我终于意识到曾经的浮躁,所以我下决心沉下气来,趁着年轻,认真地做一点事情。因此我想,或许大弘已经单独见过那位画家了,耿直的画家已把他的意见直接告诉了大弘吧。
饭后,我忽然提出想去看看大弘的画。这样,一行数人再次来到大弘的住处。
房间不大,一张案桌,两只书柜,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室内没有床,也没有一把椅子,大弘拖开一张矮矮的坑桌,一行五六个人就像日本人坐榻榻米一样围着坑桌席地而坐。大弘说:“是先看画还是先泡茶?”大家说先看画吧,免得茶水弄湿了画纸。大弘从柜子上抱下来一摞画稿,一幅幅地为我们展开。第一幅是观音行像图,又一幅是玄奘西行取经图,再展开一幅,那长达十米的画卷中云蒸霞蔚的景象是一幅八百罗汉图。所有的画全是工笔,尤其是那幅玄奘图,那背篓中的经卷,那衣服上的皱折和布匹的图案,每一笔都描画得精细而逼真。大家惊叹着,不知大弘在作这些画时究竟花去了多少时间,我则惊异于大弘是什么时候由泼墨山水改为工笔人物了。大弘说,这幅玄奘西行图,我花了四个月的时间,而这幅八百罗汉图,我则用去了差不多近一年的时间。大弘说,从前醉心于山水画的创作,那种随心所欲的写意,那种大块的泼墨,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淋漓畅酣,那正顺应了我当时浮躁的心气。我终于发觉了自己的毛病所在,长持下去,不仅画未习成,更违背了出家的初衷,于是我决心改画工笔。工笔的好处正在于它逼得我不得不静下心来,认真对待每一个线条,细心交待每一笔的来处和去处,从而捕捉自己活泼泼的心意,寻找到真我的所在。
大家都在细心地听着,都在觉得,大弘哪里是在谈画,分明是在谈禅。如果说大弘十多年前习画是为了做一名画家,而现在的大弘虽然仍在作画,却旨在用禅。正所谓画非画,禅非禅,那一幅幅或长或短或大幅或短章的工笔画,正是大弘在问禅的路上一步步脚迹的显现。再去打量眼前的大弘,见他眉宇间果然就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浮气。由此也就知道,我不见大弘的这些年,大弘是怎样走过来的了。
大弘重新卷起那些画,然后挥一挥手说,好吧,我们喝茶。
大弘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壶、杯,以及一只光亮的不锈钢茶炊,又指着一只盛满净水的水桶说,这是我每天清晨爬山时顺便提下来的山泉水,这种水,特别适合冲泡你们寄给我的九华山绿茶。
大弘在茶炊上坐上水,一边洗理着茶具,不一会儿,水开了,滚沸的泉水冲泡到细细的茶叶中,那杯中的茶叶便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整个屋子便被缕缕茶香萦绕着。大弘举起一杯茶说,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清茶一杯,聊表寸心,可惜没有茶点。大家说,莫要客气,有茶足矣。时光在不知不觉地过去,屋外高大的相思树上有鸟儿的啁啾清丽惋转,大家一边品着茶水,一边悠悠地说话,人也就渐渐地慵懒起来。
不知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屋角发现了一只黑色的石磨,那石磨小巧而别致,恰如一只精巧的工艺品,遂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大弘说,磨芝麻用的,中医认为,芝麻可润五脏,强筋骨、益气力,我在作画之余,摇一摇石磨,既调节了身心,又补充了营养。有人问,有芝麻吗?大弘答道:有啊,愿意尝一尝吗?大家几乎同时发一声喊:好啊!于是,大弘把那尊石磨放到小坑桌上,又从一只铁桶中倒出早已炒熟的芝麻,大家抢着抡起了石磨,随着石磨悠悠的转动声,屋子里便弥漫着一股芝麻的浓香。这芝麻的浓香激活了大家,大家说,真香啊!我居然也觉得,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浓郁的香气,从来也不知道芝麻会有这样的浓香。大弘微笑着,抽出一张白纸,然后将其撕成了条条分送给大家,于是,大家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用手中的纸勺轮番把磨好的芝麻粉送进嘴里。茶一壶一壶地煮着,大家禁不住感叹说,大弘是一个多么懂得生活的人啊,就像他的画一样,每一笔都是那样精细,每一笔都带着他对人生的细品慢嚼。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近傍晚,我们离开大弘的住处,然而那芝麻的浓香依然不离我们的呼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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